Wednesday, July 20, 2011

百万买个小板屋 (6)


6

等请了张大师做完法事,健想把墙天花板及地板刷上层新油漆,这样,一进屋会给人一种新房子的感觉。毕竟花了这么多钱买的房子,得住很长时间呢。这上漆的事,健想自己干。刚出了五千块的血,健心痛,现在能省就省吧。等自己弄不动了,再到Home Depot 门口拉个老墨来干吧。
倩要照顾小家伙,所以,这整房子的事就都归了健。 这老房子的室内天花板上都是像爆米花一样的东西。健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干什么用的。用个车钥匙试着刮了一下,感觉很容易刮下来的样子。健觉得把这些个像爆米花似的材料刮下来再上漆,小事一桩。
说干就干。一到周六,健去了Home Depot买了梯子,油漆,刷子刮子等一大堆东西,进了房子就卷起袖子干开了。健从吃饭厅开始干起。用塑料布在地上一铺,搭起梯子,健就开始铲那天花板的爆米花涂料。铲下的涂料粉尘,飞得满屋子都是,呛得健又是搽眼睛又是打喷嚏的。健一想,除了搞饭厅,还得弄卧室,这么硬来不行。健又跑回Home Depot买了口罩及防护眼镜给戴上,再继续铲天花板。
这铲天花板的活看似简单,其实挺累人的。手举着用力铲,用的都是平时很少用到的肌肉,所以,没干多久,健的胳膊就酸的举不起来。健只怪自己这两年,有了小宝贝,忽略了锻炼,身子骨不行了。
健不能不认输了,想想还是把这爆米花天花板给铲完后,请个有经验的老墨来刷漆吧。健就干干歇歇,从早上干到黄昏,总算把一屋子的爆米花天花板全铲完了,健自己也成了个白粉人。健一屁股摊坐在地上,看着地上堆的厚厚的粉絮,像下了场鹅毛大雪似的。
健已经累得没力气再打扫了,想想还是等明天有了力气再来吧。顺便找个老墨帮自己把这地上的粉尘打扫干净,再跟他一起把几个房间的漆给刷了。健用尽最后的力气把自己给从地上给拉起来,有气没力地出得门来掸自己身上的白粉。这是,口袋里的电话响起来了。拿出来一看,是老婆的电话。一接起来就听到老婆急促的声音,听得健心里一紧。我的天啊,可不能再出事了。倒了这么多霉,健可禁不起再遇见个倒霉的事了,至少,搬完家前不能再有了。
倩在电话里急着问健:“你是不是已经把那爆米花的天花板涂料都除了?”
健说:“是啊,刚弄完,怎么了?”
倩急了,带着哭腔说:“唉,我带着小宝在Home Depot看地毯窗帘涂料。请教了这儿的工作人员。人家讲,这老房子的爆米花似的天花板涂料都是石棉材料,吸入会致癌的啊!”
健听了心一沉,暗暗骂了一句:“妈的,这霉倒得没完没了了。靠!”但表面上还是摆出一副没事的样子,对倩说:“没事的,我戴了口罩跟防尘眼镜,不会有事的。”
倩听了,直喊“阿弥陀佛”,催健快回家。健被老婆这一说,登时觉得满身都是毒素,赶紧脱了脏兮兮的上衣,往垃圾桶里一扔,然后钻进车里,一溜烟地开回家。一进家门,把裤子也脱了,塞在垃圾袋里,然后提着垃圾袋就钻进浴室。关上门,把内衣内裤脱下来全塞进垃圾袋里,打开水,整整冲了半个多小时。香波浴液上了不下三次,把自己从头到脚洗得发白,皮搓得发红才为止。
等洗完出了浴室,看着倩正在担心地看着自己,健大喊一声:“这下我算是洗得干干净净了。”这是说给倩听的,更是说给自己听的,不然不会说得像喊似的。
晚上,等小宝贝睡了,健和倩在网上搜有关石棉的知识,看得两人心惊肉跳。人家Home Depot的人说的不错,这石棉材料吸入人体,真的对人体伤害很大。当年,因为石棉的良好防火性能,石棉被广泛用在房子的墙壁,地板和天花板的涂料上。但后来科学研究确认,石棉吸入人体,对人体有极大危害,所以,加州在70年代初即立法禁止在房屋建造上再使用石棉材料。同时还禁止的是含铅的油漆。但70年代以前的房子,含石棉的涂料和含铅的漆是少不了的,所以,很多人都会请专业公司对房子的含石棉及铅做个测试。倩和健像千千万万的移民一样,对此一无所知,也就无从对此做任何防范了。
倩边看边带着哭腔问健:“你倒是有没有吸入这石棉啊?吸了多少嘛?要不要去医生那儿看看啊?”
健心里这个烦啊,可又说不出口。老婆都已经这样了,自己要是再跟着瞎吵吵,没主心骨的样子,那这日子就没法过下去了。健只好装着没事的样子安慰倩:“我都带着口罩和眼镜呢。什么都没吸进去。你看我有先见之明吧?你就别再瞎操这份心了,你再操这心,我没癌症都给你整出癌症来了。”
倩一听,一连几个“呸”“呸”“呸”,骂健说这不吉利的词。可健这么一说,倩倒也不敢再说了。倩也觉得近来够倒霉的,不想再让健老提那些不祥的话,所以,自己只好把担心咽到肚子里,不敢再提了。
夜里,健躺在床上,觉得体内的癌细胞像杂草一般腾腾地长,隐隐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肺都有点隐隐地痛。悄悄地摸摸自己的肚子,其实也没感到什么异样的。健自己也知道,这纯粹是心理作用,但忍不住地瞎想,折腾到后半夜才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
第二天,快到中午,健才昏昏沉沉地起来。实在不想再去弄那个小破屋了,可是,不弄完还不行,毕竟这屋子已在自己的名下,喜欢不喜欢,那也是自己的房产啊。健硬着头皮上了车往那儿赶。后面,倩大声地提醒他,让他叫几个老墨帮忙,别再自己干了。
健想,自己是昏头了,不能再自己硬上了。健在Home Depot门口一转,就看到那远远一群老墨在那儿聚着。这年月经济不好,很多建筑生意都停了,老墨也没饭吃,都只好跑到Home Depot门口来挣份体力钱。见健开着车子过来,老墨们呼啦一下子就围过来,把健的车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健刚摇下车窗,车窗前就挤满了老墨的脸。健这辈子没和这么多老墨的脸靠得这么的近。每一个人都焦急地低声嚷着:“我能来,让我来。”
健心里叹口气。这是穷极了,一不问价,二不问干什么,就急着要“让我来”。健说我要两个人帮我打扫建筑垃圾,还要刷墙。老墨一听就这点事,更加激动地喊着:“让我来,让我来。”
健出了个低价,但那些老墨的热情一点不减。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墨拼命挤到窗前,后面拉着个小伙子,用几乎恳求的语气向健求道;“请用我们两个人吧。。。”那个“请”字不禁用了重音,还用了好几次。看着这老者这么恳请自己,我们中国人的尊老爱幼的本能在健的心里起了作用。
健再一看这位老墨同志,虽然看起来五六十岁,但一身腱子肉,那体格比健结实得多了。健二话没说,就说:“好吧,就你们俩了”。然后把后车门一开让老者和他拉着的小伙子上车。两老墨以胜利者的姿态挤上车来,一边对健说了一连串的谢,一边得意地看着窗外失望的弟兄们。
健开回Home Depot大门口,让两老墨等着,自己冲进店里,买了护目镜,手套,跟口罩。回来上车,把这些东西给两老墨。那老者一个劲地说,我们不要这些。心里想,你有这钱还不如直接给我们呢。健一边开车一边解释说,那是个老房子,刮下来的天花板和墙灰,不安全,所以,要你们俩都戴上眼镜,手套,和口罩。这些都是买给你们的。你们用完了就留着,以后都用得上。
旁边的年轻人,一听健提到安全不安全,上了车还没开口的他,张口就说,既然不太安全,是不是可以加工钱? 那老者暗暗地给了这小伙子的腿上一拳,大概是怪他多嘴。健一听,心里本来有点内疚,就顺着说,好吧,每小时再加几块钱。那小伙子一听,得意地向老者一笑。老者翻翻眼睛,无奈地轻轻摇摇头。健的眼角从后视镜里,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到了屋前,健问两老墨有没听说过石棉,还说这老房子可能有这种材料。这两老墨一股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说,就你们中国人唧唧歪歪。那老者就开吹了,说他们是专给人拆老房子建新房子的,从来不在乎石棉什么的。别说今天是帮你打扫刷漆,就是帮你把这房子给拆了,也是“一块蛋糕”(A piece of cake)
健听他这么说,自己也没辙,就再次叮嘱他们做好防护,让他们先把垃圾给打扫了。这老墨一进去干活,健是不敢再进去了,就在外面接应。忙了两小时,总算把里面打扫干净,垃圾装了两大包。
再一看那两老墨,从头发到脚底,都是那个灰啊。两人还硬是不带口罩,说干活喘不过气来。只是戴上护目镜,防止灰迷了眼睛。 健于心不忍,带两人去吃中饭。 那屋子就留着窗户大开, 通风透气, 自己还是不敢进。
等到吃完回来,健进屋伸伸头,觉得没什么粉尘了,这才又是戴护目镜又是戴口罩,全副武装地进去准备刷漆。两老墨在背后挤眉弄眼的,觉得我们这些老中全是手无搏鸡之力的料。
这老墨刷漆可真不含糊,很专业。先是用塑料布把地上铺个严实,边角上再贴上胶带。然后,拿起卷筒呼拉呼拉地就开刷。这没多久一个卧室就解决了,看得健心里高兴。打电话跟老婆大人一商量,就让老墨不仅把客厅厨房给刷了,连着三个卧室全给刷了。
这里面一上漆,这老房可就旧貌换新颜了,走哪儿,哪儿感觉就是一个“新”字。不仅健看了“龙颜”大悦,连老婆大人来看了,都“凤颜”大悦。既然,龙凤都大悦了,这给老墨发钱就痛快了。不仅按小老墨要的给足,还加了一大笔小费。
这小费是健对这两位同是来自第三世界的老墨同志表现出来的一不怕苦,二不怕累,三不怕死的无产阶级的大无畏的革命精神表达的敬意。为什么说是“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呢?你看人家明知有石棉,偏敢吸石棉的勇气,这不是“不怕死”的革命精神那还是什么?
咱们的健虽然刚刚从“无产阶级”退化到“有产阶级”,但从小受到的对全世界无产阶级的革命感情,那是融化到血液里的。这时,这些革命感情都带着几分羞愧给喷发出来了。两老墨同志拿着这带着“革命感情”的小费,无比地开心,特地留下电话号码,叮嘱健,下次再有活,千万得叫上他们。
送走老墨,健差不多要瘫倒在地了。经过这么多的折腾,现在终于可以搬家了。健这辈子从中国搬到美国,从中部大农村搬到硅谷,再从公寓搬进房子,房子搬进公寓地折腾,从没像这次这样受罪的。现在要是再出点什么事,健连卧轨自杀的心都会有了。
好在,家里大大小小的包早都打得差不多了。请了个搬家公司,择个周末的吉日, 健和倩终于胜利搬家。

百万买个小板屋 (5)


5

健心里也不想再折腾了。卖这房子,再满世界地找房子,再找个这没怪味的房子,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那是太不容易了。而且这一买一卖再一买,要赔多少钱还不知道呢。健不在乎死不死人,心想,这么老的房子你能担保从没死过人?人家不说,你不去想不就得了?健心里觉得老婆有点过分迷信。
莲好不容易为这两口子找到这个满意的房子,也觉得就这么放弃了,有点可惜。莲跟健是好朋友,也不想折腾健去卖房买房,自己赚那个手续费,自己都觉得这样不地道。可人家老婆心里有障碍啊,得想法解决吧?
莲干这行也久了,路子粗,就给倩出主意说:“要不请个风水大师给瞧瞧? 要是有大碍,咱就不要这房子了。要是没大碍,那就搬进去,反正邪不压正,怕什么?你看怎样?”
倩一听,有理。从小就在家乡听人说,凡是有鬼魂什么的,请有法术之人做个法事,就解决了。这儿要是能请个懂法术的风水师看看,想法化解一下,自己心里会好受得多。健是大不以为然的,可一句话不敢说。这当口,只要让老婆心里的坎子能过去,干什么都行啊。莲一听有门,立即就回去请自己认识的一位台湾的风水大师赶紧过来看一下。
这天中午,倩,健和莲三个人就在房子的门口等这位台湾风水大师。三个人不约而同地不提进屋的事,谁也不原意先跨进这房子一步。不一会儿,一辆银灰色的大奔驰在房前停下,一位50岁上下的中年人,手里捧着一个扁扁的丝绒盒子,缓缓下得车来。莲一边称呼着“张老师”,一边热情地迎了上去。
倩和健远远一看这位张老师,就觉得有股仙风道骨的感觉。张老师人保养的很好,一看就是位知道自己如何调理自己,生活优越的人士。张老师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脸上架副无边框眼镜架,一身西装便服,即不显隆重,又不显随意,全身弥漫着一股儒雅之气。健心理上登时不敢小瞧这位风水大师,无形中对自己的不修边幅的打扮又多了一份自卑。
莲把张老师介绍给倩和健,自然少不了对张大师的一大段恭维,说大师在台湾在加州都声名远扬。这位张大师淡淡地笑纳,轻轻地补充一句道,自己在大陆也有一大帮客户,现在的大陆人也很信风水的。健就感觉张大师对这种恭维已经听了不下千万遍,现在连客气一下的努力都已经省去了。
闲话少说,张大师开始工作。张大师先打开丝绒盒子,露出一个极精致的罗盘,开始对房子的各个方位开始测试。倩忍不住地伸过头去,想仔细看看这个罗盘。张大师用手轻轻一档,客气地对倩说:“对不起,这位女士。我们风水师的罗盘是不易近女士的,请原谅。”
倩给搞了个大红脸。莲赶忙把倩拉开,打圆场说:“我们女生还是在一边聊天吧。别打扰了张老师工作。”
张大师不急着进屋,而是绕着房子踱了一圈,回来又问了倩和健的生辰八字。然后,略作沉思,轻轻点点头,好像已经胸有成竹。之后,大师说:“让我们移步入屋吧。”
健开了门把张大师请进屋里,自己跟在大师的身后作陪。倩不想进屋,莲就在屋外陪着她聊天。张大师在每个屋子跟房子的各个角落都对着罗盘作了观察。然后,便跟健聊天着说,这屋子里有点“气息”,估计你太太不原意进来。
健以为张大师指的是“气味”,连忙说,这房子气味小,所以当时自己和太太才决心买下来。张大师笑着摇摇头说:“不是气味,是气息。用你们工程师的说法,叫信息。每个人在房子里住过,都会留下一点信息,包括过世的人。如果人在这房子里是非正常过世,他的魂就不愿轻易离去,所以,显示的信息就特别强。”
听到这最后一句,健惊得一身冷汗。我的妈呀,难道还真有这种事?看着健煞白的脸,张大师就问,是不时真有人在这房子里意外过世?健一个劲地点头。心想,估计自己不说,莲也会说,不如和盘端出吧。就一五一十地把整个事件从头到尾地跟张大师说了个透。一口气讲完,健急着问这房子还能住吗?
张大师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说:“这做一个法事就应该没问题。毕竟这死者是个洋人,跟你们非亲非故的,除了有点怨气外没什么大不了的。法事就能解决。至于其他一些风水问题,我们出去和你太太一起细谈,你看如何?”
张大师和健出得门来,倩和莲急忙迎了上来。张大师知道,今天请他来,全是为了那死人的事,其余都不重要。张大师也不绕圈子,直接了当地说:“这个房子的内外结构,确实有一点风水上的缺陷,但都是小节,都有办法解决。我觉得比较需要急迫解决的,是那个过世的人的一些残存的信息。但也能解决,只要做一个法事就行了。”
倩一听,急了,问:“什么叫过世的人的一些残存的信息?”
大师沉吟了一下,大事化小地解释说:“这个残存的信息就是指那个过世的人的魂魄。因为走的不情不愿,所以会有一些魂魄留下来。只要做一个法事就全解决了。”
倩一听“魂魄”二字,吓的脸色苍白,两腿发软,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我们的健眼疾手快,暗暗地一把从背后把倩给扶助。大师一看,自己的话差点没把这位女客户给吓晕过去,连忙保证说,一个法事一定把任何“信息”全部除尽。而且,这个房子大的结构上没有“犯冲”的地方,还是很适于居住的。
为了安慰倩,大师又谈了很多风水“犯冲”的常识,什么大门正对大路啦,前门后门直线相通啦,开门上楼梯啦,卧室窗口对着两高楼间的夹缝犯“夹墙刹”啦,等等等等。完了安慰倩说:“你看,你这房子都没有这些大问题,算是不多见的了。以我的职业道德,我要是看到有大犯冲的地方,一定会建议你们卖房搬家。但是这个房子没这些问题,你们要是卖房,有点可惜。至于那什么残留信息吗,做个法事就好了,以后不会再有大碍。”
倩和健听了这一番话,心里才稍稍定心了点。健是不大信这风水鬼魂的说法的,但新买的房子,要是被别人说风水不好,一来,心里总是不爽,二来,怕将来卖房会有麻烦。所以,听大师说房子没大问题,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我们的倩是个信神信鬼信风水的人,那是把大师的话,句句放在心上,一句顶一万句的。既然大师说,房子没大问题,再做个法事就能清除干净,心里尽管还是有点起毛,但底气算回来了一点,腿也没那么发软了,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大师看状况已经控制住了,觉得该是收尾的时候了,缓声道:“今天我只是被请来大概看一下房子的。至于你们房子里,在风水上的各个需要改进之处,那需要另约时间。 关于法事,如果你们想做,请给我打个电话预约一下。”说完,大师给倩和健分别抵上了自己的名片。
健拿着那印刷精致的名片,怯怯地问做一次法事要多少?大师说,这种法事费事费神,费用在5千左右。健倒吸一口凉气,不禁轻轻地“噢”了一小声。大师面对这种表情已经大概不下千万次了,不以为意,只是微微一笑,静静地站着。
还是一边的莲有经验,一下子悟出来。急忙暗暗地拉一下也在为价格发呆的倩,悄悄说:“该给张老师礼金了。”倩一下子醒过来,赶紧从包里拿出钱包,把准备好的几百美金呈给张大师,连声说谢谢张老师。
张大师却没有伸手接钱。只是说:“唉,你们年轻人现在是不懂这些规矩啦。我们的行规是不能直接收钱的。客人是应该把礼金放进红包里,我们才能收的。”
倩一听,脸一红,手悬在半空,尴尬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蠕蠕地说:“张老师,真不好意思,我们不懂这规矩。身上也没带红包什么的。”
张大师笑着摇摇手说:“没关系的,我理解。我这身上备了一些红包。能不能请你把礼金放进这红包里?”说着,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红包递给倩。倩松了口气,赶忙接过红包,偏转身把钱塞进红包,然后,恭恭敬敬地把红包用双手呈给张大师。
张大师笑纳后,告了个辞,便飘然而去了。
回去的路上,倩一个劲地问健还要不要这房子了。健已经被看房-出价-买房-忙贷款-杀白蚁-还死人搞得烦死,不想再受这二茬罪了。而且,健一不信神二不怕鬼的,才不在乎呢。既然老婆叮着问,就回答说:“这房子买得不容易。而且人家张大师也说了,结构上一点不冲风水,将来要是卖也好卖。你再去换一栋房子,你怎么就能保证一定会像这栋这样,当时让我们这么满意的?何况,要是风水上犯冲呢?你看,这个张大师不是说了嘛,从屋子的朝向,到屋内结构,全可能在风水上犯冲。”
倩听健尽绕着她想谈的那个话题说,急了,只好直接把自己最揪心的想法提出来:“我是担心这死人的事。那个张老师,一口一个残留信息,一口一个魂魄的,把我吓得半死。我真不敢搬进去住。”
健知道躲不过这话题了。心里说,那什么残留信息的,不是人家想做你的法事生意吗?可他知道倩信这个,这心里话要是说出来,没准吵架。健是有过伤心经历的人,对夫妻吵架的事,是保持能少吵就少吵的原则。
健尽量委婉地说:“他张大师不是保证嘛,只要做过法事,什么信息啊,魂魄啊,都能给清除掉。你不放心,我们就请他在我们搬进去之前做个法事嘛。话说回来了,这一大片房子,那个不是六七十年,八九十年的。 要说死人,那恐怕是不止死过一两个了。要是都有魂魄什么的不肯走,死活赖在那房子里,那早死的还不和新死的为抢卧室打起来?”
这最后一句话,把倩一下子给逗乐了,“噗嗤”一声大笑了起来,接着健的玩笑说:“那鬼是不是还像你一样,对印度咖喱味怕的要死?那我们不用做法事了,就用印度咖喱熏吧。”
健也乐了:“就怕是鬼没事。我自己倒被印度咖喱给熏死,成鬼了。”
倩过来捶了健一下:“瞎说。不许说这不吉利的话。呸,呸,呸,打嘴。”
健只好假装打一下自己的嘴,以示忍错。然后,总结地说:“那就请张大师尽快做一下法事吧。做完了,你可给我乖乖搬家,听见没有?”
健嘴上这么轻松地说,心里其实在为那要飞掉的五千块钱在揪着心呢。
这房子买下来,首付快把自己的银行存款都掏空了。买完了又有杀白蚁什么的额外花费。自己还打算要花点钱把房子的厨房,墙,和地毯什么的拾掇一下,再搬进去。这都要钱。另外,倩早就说了,想添几件新家具,让这个老房子有点新家的样子,健也同意。这家具也不便宜, 也是一笔花费。 现在好了,一下子又要出这五千块一大笔钱,这不是飞来横祸嘛?这五千块一丢,那家具和房子装修什么的,都得从简了。健想着就觉得窝心。想到这儿,健忍不住赌气说:“我看啊,我得到文学城还有MITBBS的网站上,写个贴子,说买旧房子,不仅要查地基修地基,查白蚁杀白蚁,还得加一条。那就是查魂魄做法事。”
倩听了,知道老公为这做法事的一大笔钱不甘心。倩心里一柔,轻轻握住健的手,细声说:“咳,可谁让我们这么倒霉呢? 碰上个蟊贼,还死在自己新买的房子里。我们这次算是跌进煤堆里了。可是现在这处境,要是不做这法事,我是不敢搬家的。老公,我们就当花钱消灾吧。”
健听着也无话可说。老婆说的对,自己认倒霉吧,就当花钱消灾了。

百万买个小板屋 (4)


4

可有了“家”不代表就立即能住进去的。申请贷款,买保险,到最后签约都不是难事。难的是下面不仅要杀白蚁,健还要把这老房子“整整容”再搬进去。毕竟自己有小宝贝了,等搬进去再拆墙整瓦的不合适。
这杀白蚁就是按莲所说的,请专业公司来,把房子包起来“熏蒸”。这“熏蒸”就“熏蒸”吧,反正让莲介绍的专业公司干。 “熏完了,等能住人了,再住进去吧。
倩和健就放心地请人家去包房子,“熏”房子,自己两口子则忙着打包。咳,这要是没小孩,夫妻俩装几个箱子就结了。可这一有了小家伙,那就得有几十个箱子了。夫妻俩是白天要上班,晚上回来还要忙着照顾小家伙,又忙着打包。忙了整两天,累得够呛。要不是这房子得“熏”个两天,然后,还得门窗大开地散“毒气”散个两三天才能搬进去,倩和健还真忙不过来。
谁知道第三天一大早,一阵门铃响,把夫妻俩从睡梦中惊醒。健气是不打一处出。什么事,这么早就吵人家的清梦?可一开门,吓得一下子全醒了。是两警察!
警察先核实了健的姓名,又拿出了个地址,要健核实是不是健新买的房子。健紧张得心里咚咚直跳,赶紧问这房子怎么了。警察也不回避,说在健的新屋里发现一具尸体。健一听,吓得汗毛倒竖。别还没搬家呢,头上先带上个“谋杀嫌疑犯”的帽子就惨了。
警察问,能不能进屋问几个问题。健都蒙了,稀里糊涂地把警察让进家,什么请坐喝水的客套全忘了九霄云外了。警察看健人都要崩溃的样子,也不想为难他。简明扼要地说,今天清晨,专业公司去拆房子的包时,赫然发现一具尸体在屋里。死者是个二十上下的白人,他们正在确定身份。初步鉴定是在充满毒蒸汽的房子里,吸入过量剧毒蒸汽,中毒而亡,但最后结论要等法医解剖后再定。
然后,警察拿出死者照片,问健见没见过死者,认识不认识。健赌咒发誓,从来没见过,连梦里都没见过。健不放心地追问一句:“我不是嫌疑犯吧?”
警察回答:“你现在还不是。”
健一听急了:“什么叫现在还不是?是不是以后就可能是了?”
警察一看健那急得要跳墙的样子,赶紧解释:“这不是我们俩能保证的。但从目前的情况看,跟你不会有多大关系。你不用担心。”
健心想,你说不用担心,我就不担心了?警察问健,能不能向你和你太太问几个问题?
健只好推门进里屋找倩。此刻的倩脸色刹白,满脸是泪,目光呆滞地坐在床边。隔着门,健和警察的对话,倩一个字不漏地都听到了。倩是个迷信的人,再加上惹上个杀人的官司,倩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床沿上,越想越害怕,这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自己也懒得去擦一下,心里就觉得自己命怎么这么苦。
等听到健告诉自己说,警察要向自己问话,吓得头脑一片空白,直摇头说,我不去,我不去。健管不了倩的耍赖了,用力扶她起来,轻轻安慰说,只是问几个简单问题而已,自己会陪着她。倩没辙,被健半推半扶地带到外屋。
警察很客气地跟倩打了个招呼。看着倩那个整体崩溃的样子,赶紧安慰了一大通,说只是问几个简单问题而已,问完就走。
等倩和健坐下,警察再次拿出照片,问倩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倩看着照片上的人,只是一个劲地摇头。然后,警察就详细问了倩和健,什么时候最后一次到过那个屋子,当时情形怎么样,以及过去24小时的活动。所有问题都是健在作答,倩只是附和地在一边点头。
最后,俩警察等例行公事地问完问题后,就拿出一份法律文件,解释说那房子暂时不能搬进去,警方已经把它给封闭起来,正在现场取证,让倩和健在文件上签个字。等手续办完,俩警察起身告辞。倩和健呆呆地坐在旧沙发上发闷,直到听到小宝贝醒来的哭声,两人才拖起身子去忙小孩。
出了这么大的事,倩和健是没心情上班了。两个人都请了假,呆在家里,脑子里一片糨糊,除了照顾小孩,就是机械地打包。莲一听到这事,急着赶过来安慰他俩个。倩哭着抱怨道,不想再要这房子了。可是,这房子的房产权已在倩和健的名下了,贷款还款也开始进入记时了。倩不想要都不行了,这房子已经是她的了,哪怕倩一天都没住过。现在要是不想要,倩得挂牌卖屋了。
倩和健觉得这个冤啊,忙了这么辛苦,好不容易有了个房子,结果搞出这么个倒霉的事。自己一天没住过,如果不要,还得费时费力费钱地卖屋。莲则劝他们现在先不要做任何决定,等警方给个最终的结论再说。莲心里说,现在人家警方都把你房子给封起来了,你要卖,也没门啊。
倩和健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就盼着警方快点有个结论,把房子解封,自己好再做决定。就这么等了一个多星期,警察终于结了案。结果是,那个死者白人小伙子是前屋主老夫妻的儿子的同学加哥们。这小子有吸毒的毛病,手上总是缺钱。偶尔从哥们那儿听说人家老爹老妈卖房子,就想晚上去瞧瞧能偷点什么拿去换钱。这白天一“踩点”,看房子被包起来“熏”了,晚上保证没人,就决定晚上下手。
他也知道这“熏”白蚁的蒸汽有毒,还特地戴了个口罩,可没料到这蒸汽要比他想的毒多了。半夜一进这屋子,发现都搬空了,什么也没有。可这位仁兄不甘心白来一趟,就一个屋子一个屋子地“找宝”,结果呆的时间过长,自己给熏晕了过去。等一大早,人家来拆包装时发现他时,那已经太迟了。
案子就这么结了,房子又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倩和健。可是倩觉得这房子里死过人,觉得晦气,不肯搬。健不迷信,不在乎这,可这房子要是老婆大人不爽,那是没法搬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