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July 20, 2011

离婚记 (2)


2)离婚

健确实没注意, 健和同事最近都累到了极顶。他们的项目是“大跃进”式的,结果越接近截至期,程序的bug越多。项目的所有人都是疲劳作战。 人越累,“杀虫”杀得越慢,在公司就呆得越久, 成了恶性循环。公司为了他们加班,中餐晚餐都换了花样给他们定菜,什么中国菜,墨西哥菜,意大利菜,越南菜,你想到的,公司都订过,只要他们加班就好。
终于,熬到“大限之日”(Deadline),质量测试竟然过关,可以上正式系统, 所谓的”Go Live”了。举组欢呼,本来是要庆祝一下的,但大家都喊睡觉第一,这样大家回家,庆祝下周再搞。健回到家,也不管老婆在哪儿,倒头便睡,这一睡就是14个小时。
下面的整个两周,除了处理紧急情况外,没有新的任务。公司也知道前段时间逼人逼狠了,有意让大家放松一下。健毕竟年轻,元气很快恢复过来。
健注意到丽丽的化妆品换了很多新的,不经意地问丽丽。丽丽推说Wal-MartTargetJC Penny大甩卖,她乘机买的。丽丽不管账,不知道信用卡账单上是有购物明细的。一开始,健没放在心上,毕竟自己对化妆品一窍不通。等银行帐单和信用卡账单一来,健大致一看,奇怪了。过去一个月,因为自己忙,没买什么东西, 单子很简单。丽丽说的这些,在单子上都没有显示出来。也就是说,丽丽一没拿信用卡买,二没从银行取钱用现金买。健奇怪了,她是怎么买这么多的?难道是有人替她买的?
健没声张。这种事,要误会了,那夫妻可是一顿大吵,免不了的。健怕跟老婆吵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健留了个心眼,健仔细看了这些化妆品,然后去橱柜间里看了看,看是不是老婆也买了好多衣服。确实,老婆多了几件好像挺高级的衣服。可美国这地方,价钱是跟着设计走,不是跟衣服料子走。料子好的,在Wal-Mart,卖不了两个钱。相反,名家设计的,没几根布条,要价吓死人。我们的健不懂“设计”,所以,也没看出这衣服该值多少钱。但这衣服看着眼熟,好像老婆在哪儿试穿过。健心里一怔。
健借中午吃饭的时候,去了趟Norstrom。这一去,差点让健发心脏病。刚进店,一眼就看见老婆的那件同款的衣服就展示在模特身上。拿起价格牌一看,我的妈呀,1500美金啊。健一下子就血液凝固了。深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慢慢走到化妆品柜,一排排看过去,老婆桌上的化妆品这儿全有。此时,健的世界开始“下雪”了。不是“下雪”,是电闪雷鸣,是雪风暴!
健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Nordstrom的,看到一个咖啡店门口有空椅子,一屁股坐下。此时的健想冲回去,抓住丽丽问个究竟。可“吴大郎”的事,给他和每一个知道那故事的人,都上了一课:“人不能冲动。”
健跟自己说了一百遍“冷静”。终于,健过了这“心肌梗塞”的第一冲击波。健开始思考问题了。
第一件,健要确认的是,丽丽到底和“谁”?健一定要知道。然后,健才能想事情能不能挽回。健想了一圈人,但丽丽自由活动已久,自己又忙于工作,一时很难找到“第一嫌疑犯”。但丽丽不会开车,行动范围有限,所以健能开始排查的就是自己住的小区。健决定先从家门口开始排查起。
健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健暗暗骂了一句。健上了车回家,快到小区时,健多了个心眼,把车停在小区外,走回家。家里果真没人。健知道,丽丽的英文课只在上午。下午,她要不在健身房,就不知道在哪儿了。健决定去健身房看看。
下午的小区,一片寂静。健悄悄来到健身房,空无一人。健忍不住拨了丽丽的手机,看看能不能从背景声里判断出她在哪儿。丽丽接起手机,健尽力让自己平静地说话:“我刚给家里打了电话,你不在家。你在哪儿?”
“噢,我在健身房呢。你在公司吗?”,丽丽回答。 
健狠狠地在心里骂了一句,差点要把手机给摔地上。健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既然她说在健身房,她估计在这小区里。健急中生智,想到个说法让丽丽快速显身。 “我晚上要参加一个商业聚餐,急着回家穿西装。你能赶紧回家给我熨一下吗?我这就回来。”
丽丽回答说:“好,我这就回去。”
健隐身到一个角落,看这寂静的小区哪儿会响起脚步声。让健骇然的是,丽丽竟从不远处的一个门里出来,后面跟着的是那个洋鬼子马克。更让健要发疯的是,这洋鬼子竟然从背后拉过自己老婆,狠狠地吻了一下才放她走。丽丽离了马克,就急冲冲地往家跑。
健这时恨不得冲进马克的家,狠狠教训这个王八蛋。万万没想到“吴大郎”的悲剧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想到“吴大郎”,健反倒冷静下来。健知道, 像“吴大郎”那样冲动,不利的是自己。健要好好想想下面怎么办了。
健悄悄地回到自己的车里,决定暂时不向丽丽摊牌。健是工程师,知道要有个好的计划才能行动。可现在的健,心乱如麻,什么计划都想不出来。几个时辰里,连续两次“心肌梗塞”,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健的心脏还虚脱着呢。
等了一会,健估计时间到了,就不得不开车回家。进了家门,丽丽还在熨健的西装和衬衫。健无力地倒在沙发上。丽丽过了一会儿把熨好的衣服拿过来,看健脸色很难看,问健是不是不舒服。健只摇摇头,说是累了,就草草穿上西装逃也似的出了家门。
健在街上漫无目的地瞎开,看到路边有个Starbucks咖啡店,就停了车进去。随便要了杯咖啡,就开始发呆。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健终于慢慢清醒下来。健知道,自己不会再和丽丽有任何关系了。一旦决定离婚,健突然感到一阵轻松。下面就是如何离婚。明天,健就会找律师。但健想要拿到丽丽和马克偷情的证据。健猜想,有了证据,离婚会对自己有利很多。至于如何拿到证据,健倒是有办法。只要自己不声张,有的是机会。想通了,健觉得自己饿了,在Starbucks买点糕点,填了肚子就竟自回家去了。
第二天,健悄悄把摄像机装在提包里带上班。出门时,问丽丽今天的计划。丽丽说上午去上课,下午嘛,回来休息一会儿,要么去锻炼,要么去逛逛Mall
到了班上,健翻开黄页,开始一个一个地给离婚律师打电话,问能不能有个免费的咨询。最早的一个律师说现在就可以去见。健见的律师是个头都秃了的老头。健简单地说,发现自己老婆和别人有私情,准备离婚。律师问,是不是需要经过婚姻咨询师再挽救一下?健很坚决地摇摇头。老头耸耸肩,表示我说过了,就尽了责任了。
老头然后开门见山地说:“离婚说白了,就是分财产。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说一下你大概的资财状况?”
一买这房子,健的银行账号上所剩无几。每月挣来的钱都交了贷款和税。房子里的净值也很少。因为区不好,买下后,涨得很少。剩下的还有就是那些公司给的股权(Stock Options)了。
老头律师又问,你们有孩子吗?健摇摇头。老头神情轻松起来。“你们的净资产不多,所以纠纷不会大。你大概知道,加州婚姻法是Community Marriage。也就是说,你们财产要平分。如果你太太不工作,你大概还要付赡养费直到她结婚。”
健一听差点跳起来:“她背着我跟人偷情,我还得跟她资产平分,还要付赡养费?!”
老头看这场面看多了,笑着拍拍健的肩说:“年轻人,别激动。我只是跟你解释离婚法律。你要离婚,一些最基本的知识你要知道。对了,你太太也同意离婚吗?”
“我不管她。我是一定要离婚的!”,健有点激愤地说。
老头轻轻摇了摇头:“年轻人,她要是不同意,这离婚过程会很麻烦很费时很费钱的。对了,至于你太太跟人偷情,你有证据吗?如果有,她不想离也没办法。如果一方有过失,法庭会自动批准离婚的。”
健问怎么拿证据。老头叹口气说:“年轻人,我只能向你提供法律帮助,除此之外,我不能告诉你该怎么做。不过,我有朋友是做私人侦探的,你不妨给他打个电话?他在这方面非常有经验,他会帮你的。”
老头找出张名片递给健,然后递过来一大堆文件说:“这是合同文本。你要是决定要我做你的律师,我们需要签这个合同。你有空看一看。”。然后,抵过来一张纸说:“这是我们的价格单。你的案子很简单,如果你跟你太太能对财产分配及赡养费有共识,不用上法庭,费用也只有小几千块吧。”
健拿起材料,道了声谢,默默地向外走。老头有点不忍心,冲着健的背说:“小伙子,千万别冲动。什么事都要冷静,要和对方协商,这会省你很多时间,金钱和麻烦。”
健感激地点点头。这一刻,健决定就找他了。
健出门来就给那个私家侦探打电话。一听吓一跳,那价钱可贵得离谱。没办事之前先得压好几千。然后,办起事来那每小时的收费让我们的健吓得一哆嗦。我的妈,难怪说找私家侦探都是富婆们的“专利”,咱穷苦老百姓可真玩不起。与其给你一大把银子,还不如我自己干呢。
健决定,下午就按原计划自己去“取证”。
下午,健悄悄回到自己的小区。先给家里去了个电话,果真没人。健从健身房经过,除了一老头外,没有丽丽和马克。健把车停在离马克家稍远的角落。健是一辆老旧的丰田Corolla,浅灰色。在湾区,遍地的丰田车,健的这辆车往哪儿一停,就像一滴水落进了大海,没人会多看一眼。
车的后窗是上了遮阳的深色的,摇上来,从外面是看不清里面的人的。健躲在后座位上,把窗开一小缝,把摄像机镜头伸出,再把取景拉近,这样,尽管车子离马克的门很远,但取景框里,景象都放得很大。
健这时紧张得身子都有点抖,这是咱健头次当侦探啊。健深呼吸一下,拨通了丽丽的手机。好一会儿,丽丽才接起电话。健问:“家里没人,你在哪儿?”
丽丽不敢再说健身房了。怕说天天都去健身房让健起疑心。丽丽说她在Mall里。
健一听僻静无声的背景,怎么会在吵吵嚷嚷的Mall里?骗人都不会。健说:“既然在Mall里,太好了。同事要生小孩,明天组里要给她办个Party.你能不能买个小baby的毛毯之类的当礼物?还有,今天我不忙,要早点回家,要不要我到Mall里接你?”
丽丽一听,急了,连声说不用。健回说:“那我到Mall里来找你,顺便我们在Mall里吃完了饭再回来吧。”
丽丽这下没辙了,只好让健等会儿再过来接自己,说自己要多点时间挑礼物。
健放下手机,就把摄像机准备好。
没一会儿,马克的车库门就开了,马克在开车倒出车库。然后,车一转边,坐在副驾驶位上的丽丽完全出现在摄像机里。马克一踩油门,急吼吼地往Mall里赶。本该愤怒的健,此时竟有一份作弄这一对奸夫淫妇的得意。
健知道光有这录像还不够,冲进去捉奸也不行,最好是要丽丽亲口承认。可以用这录像诈一下丽丽,但要出其不意。
健想好了,就去了那个Mall附近的BestBuy电器店买了个笔式录音机。到了Mall里找到丽丽,尽量像没事人似的,一边吃饭,一边听丽丽闲扯。健现在对自己特佩服,觉得自己将来真可以当名私家侦探,那多挣钱啊!
回到家,健悄悄打开录音笔,然后严肃地对丽丽说:“我有话问你。”
丽丽看健一下子变了脸,吓得惴惴不安地在健面前坐下。
健一下子发动突然袭击:“你和马克的事我全知道了。”
丽丽吓得脸一下子白了:“健,我们只是。。。。。。”
健打断她:“不要辩解了,我有证据。”
健拿出录像带晃晃,“你是不是要逼我放你们在一起的录像?”
丽丽像个石头人一样,呆呆地坐着。丽丽甚至以为健连她和马克上床的镜头都有。
健一击而中,二击续上。“我只是要让你亲口承认。说,你和马克是不是有私情?”。
丽丽仰起脸,泪水像泉涌一样顺着脸庞流下来,绝望地摇摇头。
健压低声音,狠狠地逼近过去,再问:“说啊。你是不是和马克有私情?说,是与不是?你到现在还想否认嘛?”
丽丽受不了这份重压,一下子崩溃。哭着大喊着说:“是,是,我是和马克好上了。”然后,疯也般地冲出去。
健想要的,现在都有了。但健怕丽丽干傻事,追了出去。前面的丽丽,发疯似地向马克家跑去。健恨恨地一跺脚,转身回家,拿起录音笔,关上灯,躺在床上,但愿一夜无梦,明天有好多事要做呢。
第二天一早,健给公司打电话请了几天假。然后,给律师老头打电话,说要签约。老头一听,新客户上门,立即说马上就可以过来。
健在去律师办公室的路上,在马克家门口停了一下,留了一个小包,装进丽丽的手机和家门钥匙及一个纸条说自己一天不在家,她可以随时回家拿东西。然后,按了几下马克的门铃,转身开车而去。
到了律师所,那老头热情地把健让进办公室。拿出合同,一条条解释给健听,问健有没有问题,没有的话,让健签字。签完字,老头请健回去把最近的银行帐单,信用卡账单,房契,去年的税单等证明财产的文件都复印一份带给他。他则在明天把离婚协议书草稿给健过目。
然后,老头问健有没有联系上那个私家侦探?健说自己都把证据搞定了。老头眉头一扬,倾过身来问健,是怎么搞的?健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如何录像如何让老婆承认以及自己如何录音的经过说了一遍。老头听完,仰天大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笑完了,拍着健的肩说:“小伙子,你好聪明啊!我就是爱跟聪明人合作。”
“谢了。不过录音是中文的,行吗?” 健问。
“中文没关系,如果需要,法庭会翻译的。不过,加州是无过失离婚。你的证据在法庭上,不会在你们财产分配上有任何帮助。但有了它,对方不想离婚都不行了。不过,我们尽量不上庭。不然,我有钱挣了,你要破产了。”这老头说到这儿自己又笑起来。
健暗暗感激这老头能替自己着想。
“至于你们的房子,你打算怎么办?”,老头接着问。
“卖!”,健坚定地说。
从律师所出来,已快到中午了。健给莲打了个电话,只说请莲帮忙卖房子。莲一听,一惊,忙问:“你们刚买没多久,怎么就要卖?出什么事了?”
健不想在电话上多扯这事,只是淡淡地说:“我跟丽丽出了点问题。你有没空出来,我们见面详谈?”
莲一听朋友有事,立即问健哪儿见面。健就约了离莲近的在Sunnyvale Downtown的“岳阳楼”餐馆见。两人见了面,健简约地把丽丽的事说了一遍,然后说已找律师办离婚,现在只好卖房子。
莲急着问,事情可不可以挽回?她可以去和丽丽谈谈,估计她是一时昏了头。 健很坚决地说,他绝对不会再和丽丽在一起了。莲因为自己和“吴大郎”的经历,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说,卖房要丽丽签字,因为她的名字也在房契上。健说,那拜托你和她去谈吧。
这顿饭吃得很沉闷。匆匆吃完,莲就说回去要准备卖房文件,让健多保重。
下午,健怕回家碰到丽丽尴尬,闷闷地一个人去看了场电影。到了天黑,才回家。
家里,丽丽的东西都没有了。这么多东西,大概是那个马克陪着一块来拿的。健看着空空的壁橱间,空空的梳妆台,突然感到一阵的心痛。两年的婚姻就这么结束了,健觉得自己的生活被突然砍去了一大块,无力地倒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梦里,健梦见把丽丽从机场接回学校,车窗外不知怎的下起鹅毛大雪,健只好停了车,和丽丽呆在被大雪封住的车里。就在这睡梦里, 一行泪水从健的眼角流下来。
第二天,莲先打来电话说, 她跟丽丽谈过了。丽丽对离婚卖房没意见,怎么卖由健做主,她会签字。莲要约个时间跟健签卖房文件和谈卖房细节,健跟莲约了下午见面。
不一会儿,律师也给健打来电话,说离婚协议书拟好了,让健过来一下。健赶过去,律师给健把协议书一条条地解释过去。基本上就是现有财产均分,但没有赡养费,也不包括健的股权(Stock Options)。老头知道这条款有点说不过去,不过律师常常因客户要求,干这打“擦边球”的事,就赌对方不懂法不知道找律师。
健的财产也就是房子,一点可怜的存款,加上那辆不值钱的烂车。所以健一看条款,一点没意见,请律师联系丽丽。老头一耸肩:“别担心,这是你付我钱让我干的工作。你有问题任何时间都可以给我电话,我也会随时跟你联络。”
下午,健和莲见面。莲告诉健,他的房子大概能卖多少,问健想标多少价。健现在只想尽快把这房子卖掉。这房子当年是为了丽丽买的,现在再拥有它已经没有意义了。这房子现在只是一个伤心的回忆罢了。健把莲建议的价格又降了1万,问是不是这样房子会很快卖掉。
莲吃惊地提醒健:“你这房子本来就没涨多少,你再降这么多,你最后拿到手里的可没多少了。”
健的心里才不指望把房卖了多高呢。卖高了,丽丽就多得了。现在的健恨丽丽背叛自己,自己还要和她分财产。健宁可自己少得,也不愿丽丽多得。人在怨恨的时候,往往有不合理的想法。那也是人们都喜欢买离婚房的原因,你可以占离婚卖房人当时不理智决定的便宜。当然,这很不公平。但是谁让你做了错误决定?你只好承担后果。
莲看健心意已决,也不好多说,便在卖房协议上填上卖价,然后把协议推给健,让他签字。
当健在忙离婚卖房的时候,让我们回来再说丽丽。
当那天晚上,丽丽哭着敲马克的门时,马克就知道事情败露了,但马克也没当着大事。丽丽在他怀里哭着问,以后怎么办?马克轻描淡写地说,那就离婚吧。对马克来说,这事不就是离婚吗?离婚不是件很普通的事吗?
等丽丽再追问,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马克头一下子大了,心说:又来了。马克只好推诿着说:“现在先把离婚办好。结不结婚,以后再说。”
丽丽一听,急了:“不结婚,我的身分怎么办?我怎么留美国?”
这点,马克实在不明白了。马克对身份签证之类是一无所知。在他的眼里,不管是墨西哥人,古巴人,还是中国偷渡的,只要踏上美国,都过得挺好的。这个丽丽连房子都买了,留在美国还是问题吗?但丽丽现在无处可去,自然是住在自己这儿了。马克不想太费神想这些复杂事情,所以只是一味安慰丽丽:“别担心,有我呢,一切都会好的。”
丽丽也没办法,他知道健很可能不会原谅自己了。这个马克对移民身份签证一窍不通,对结婚又没意思,自己只好现在看一步走一步了。好在马克还愿意帮自己,现在就只好先在马克这儿住下去。
几天后,等到健的律师把离婚协议书给她,她知道,健跟她彻底完了。在内心深处,丽丽知道自己对不起健。但还有幻想,自己能不能让健原谅自己,因为这个马克实在靠不住。但事到如今,很多事都身不由己了。
马克看了一下离婚协议书,到底是搞销售的,立马觉得条款不对:怎么没有赡养费?马克路子广,立即给他一个离婚律师朋友打电话。马克的这位律师朋友也是跟马克年龄差不多大的玩主,但办事认真。一看协议书,立即觉得有戏,接下来案子。随后就联络健的律师,要求会面。
会面是在健的律师办公室进行的。这两个律师还是熟人,湾区本来就不是个多大的地方,何况人家还都是专攻离婚的。健的老头律师一边把有关文件往桌上放,一边跟马克的朋友闲扯。这个年轻律师问老头的儿子是不是要去读大学了。老头笑起来说,大学一年级都快读完了。年轻律师拍拍头笑着说,日子过得好快,上次烧烤时见到他,他还是高中生呢。老头就问这年轻律师,新买的房子住得怎么样。年轻人立马就邀请老头跟全家找个时间过来烧烤。
等老头律师的文件摆放一妥当,两人脸上轻松的笑容立即消失。健的律师开门见山地说:“我手里有你当事人不忠的证据。你的当事人已经承认不忠的事实,我的当事人是受害者,所以提出离婚。但是,从人道立场,我的当事人愿意和你的当事人平分家产。”
丽丽的律师一愣,想不到还有个证据不证据的事,看来这事比预想的复杂。他立刻直起身,要求对方把证据显示出来。老头推说证据是中文,正在请人翻译。如果需要上法庭,这证据自然会交给你。
这年轻律师也不是吃素的,反守为攻:“你的当事人要离婚,没问题,就不用麻烦这证据了。但是,我的当事人没有工作,离婚后生活没有保障。从法律角度和从人道立场上讲,她理应得到赡养费。难道你让她睡大街吗?对了,我能不能看一下你的当事人的所有资产证明?”
老头把文件向他面前一推,说:“这是所有复印件,你可以带回去看。”
丽丽的律师点头谢了一声,就低头看文件。老头把每个复印文件说明了一下,丽丽的律师提出另一条反击点。你的当事人有股权(Stock  Options) 为什么没有和我的当事人平分?
老头说,现在这些股权全在水下(Under Water),不值一分钱,没什么可分的。
此时已是2000年的6月,那死达克 (NASDAQ) 指数,这个以高科技公司为主导的,当年号称“硅谷指数”的股票指数,从4月的高峰上像自由落体一样落下来,硅谷一片风云惨淡。但房市还没受直接影响,大规模裁人还没有启动。但健在1999年底得到的股权,都已在水下。意思是今天的股价已比当时发给他股权的价格要低。股价只有在股权价格之上,股权才值钱。如果股价和股权同价,甚至比股权价还低的话,这些股权不值一文。
但丽丽的律师是在硅谷混饭吃的主,这糊弄不了他。他哈哈一笑说:“要是明年股票涨到一千块一股,这些股权好像就会值很多钱了吧?不管怎样,我的当事人有权得到一半的股权。”
老头反击道:“最多你的当事人只能有八分之一。”老头的根据是,因为股权并不是一次性全给员工的。一般分45年才给全。如果是4年,员工干满一年才得1/4。这健上班不到一年,要是现在丢了工作,那是一股股权都没有。干满一年,才有1/4。所以,老头说,丽丽顶多分到1/8
尽管有以上的条件,但股权全数已作为福利算给员工,所以,对方当然有理由要以全部股数来平分。但丽丽的律师不想在第一回合纠缠这复杂的问题,便结束战斗地说:“这样吧,我和我当事人商量一下。稍后,我会把我们的要求提出来。”
老头松了口气,身子向后一仰,摸摸自己的秃顶,说:“好吧,随时给我电话。”
丽丽的律师拿了文件站起来,脸上又换上了轻松的笑容,闲扯道:“对了,这个周末,湾区律师协会的聚会你会去吗?”
老头边站起来送客边说:“当然去。好多老朋友好久没见了。”
送走丽丽的律师,老头给健去了电话,给健作了个汇报。然后问健能不能来他办公室一下。
等健坐稳了,老头说,可能健要准备出一些赡养费,不然对方不会善罢甘休。健想,可能丽丽不久就会和马克结婚,所以这赡养费大概不用付很久。但又一想,这洋人跟老中想法不一样。他自己一女同事都跟男朋友同居十年了,也没想结婚。要是这马克也是属于这类的那也说不定。
健想了想,说一月一千。老头问有没有上限,这样他在谈判的时候有点余地。健说,最多一千五,多一分钱也不干。健此时心里恨不得去找丽丽给她一巴掌。她这跟人跑了,给自己戴顶大绿帽,自己还得每月出钱养着她,这也太冤了吧?这美国的离婚法简直欺负人。可想归想,气归气,自己又能怎么样呢?
老头听了点点头,一转话题说:“我把你证据拿出来一说,对方还真吓了一跳。你真该看看他紧张的样子。”说完,老头哈哈大笑。健也被这老头感染了,竟也忍不住咧开了嘴跟着老头一起笑起来。这是这么多天来,健脸上第一次有点笑容。
丽丽的律师回来就给丽丽打电话,请她到他办公室来一趟。马克陪着丽丽去了。律师开口就问,丽丽是不是有证据落在对方手里?丽丽惶恐地点点头。律师又追问是什么样的证据,丽丽猜可能是偷录的录像带。律师问有没有录音什么的,上面有你承认的画面或声音?丽丽只好承认自己被健逼问时,承认了。至于有没有录像或录音,她不知道。律师一听,只好实话实说,有了这 “证据”,说明你有过失,你现在不想离婚都不行了。
丽丽的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窟,她知道自己永远失去了健。
律师下面跟丽丽说,除了赡养费,他还为丽丽争健的股权。然后问丽丽知道不知道股权怎么回事?丽丽茫然地摇摇头。律师和马克就慢慢地给丽丽解释。可这股权的概念,用中文说都是大学商学院的课程,何况两个人用英文说?说了半天,丽丽愣是没弄懂。
但丽丽知道,这什么股票股权的是健来硅谷的动力之一。为了这些股票股权,健连博士都不读了。自己已经对不起他了,不能再给人家心口上再来一刀。况且,这股权给了自己,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所以,丽丽非常坚决地打断律师和马克,轻轻地说:“这些股权,我一股都不要。我们不要再讲这个了!”
律师和马克一听,急得没从椅子上跳起来。什么?我的天!你不要股权?! 这玩艺儿在过去两年里创造了多少一夜暴富的奇迹啊!多少人,因为有了这股权,一夜成为“百万新富翁”啊!你丽丽竟然不要?丽丽看着这两个要跳到天花板的男人,平静地摇摇头:“我不想再谈这个了。我不要这股票。一股都不要!”
律师和马克像两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回椅子里。人家自己放弃,你外人还能说什么?律师问丽丽赡养费想要多少。赡养费是丽丽唯一想要的。她不知道马克会不会娶自己,而自己要留在美国,需要自己养活自己,这笔钱可以帮自己度过难关。丽丽也想清楚了,等自己挣了钱后,就不要健的一分钱了。丽丽说,只要健愿意给,给多少都行。她自己只想尽快把这一切都结束。
律师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如果是这样,一切就很简单了。我明天就给对方打电话,尽快结束这一切。”
傍晚,健回到家,房前的“For  Sale”的牌子已立在那儿。莲打电话告诉他,明天Open House,让人来看房。 莲还说,因为标的价格低,会有不少人来看。健晚上呆在屋子里,心里一片孤独,一片不舍。毕竟,这屋子里装满了他的人生记忆。但很快,这屋子就是别人的了。健知道,将来他还会来看望这房子的,毕竟这是健一生中的第一栋房子,第一栋在美国的房子啊。
孤独的健突然想起,好久好久没给爹妈打电话了。突然,健好想自己的爹妈。健这儿是晚上,爸妈那儿已是早上。老妈一接起电话,就问健,怎么这么久不来电话。健只好说最近太忙。老爸接过电话抢着说,你一定要注意好身体。健听着,眼睛开始潮湿起来。
老爹老妈又问丽丽好不好,健一下子没忍住,说,我在跟丽丽离婚。
爹妈一听,吓了一大跳,叫起来:“你们小孩子家不可以拿离婚当儿戏的。刚结婚离什么婚啊?!健,你不要昏了头。”
健一听爹妈责怪自己,急了,脱口说:“丽丽跟一个洋人跑了,我不离怎么办啊?”
话一说出口,健立即就后悔了,赶紧叮嘱爹妈:“你们不要去跟丽丽家说啊。让丽丽自己跟他们说。更不要传到邻居那儿去。”健不想自己的事,把太平洋对岸的人折腾得鸡犬不宁。
可是,不管健怎么叮嘱,他老妈放下电话就往亲家冲去。健的老爸听到这消息,惊得半晌没反应过神来,在那儿发了好一阵愣。突然醒悟过来,儿子让我们不声张,这老伴一下子冲出去干什么?赶忙追出去。
那健的老妈是直性子人,心里从来就是有事藏不住的,现在这么大一口气那哪能咽得下?出了门,邻居见她一脸怒气,问她出什么事。她老人家倒好,把儿子的叮嘱全不顾了,把所有的事情用一句话给概括:“丽丽跟洋鬼子跑了,要跟我儿子离婚。”
这言简意赅的一句话新闻,威力就如同“微博”, 立即以电波般的速度传遍全大院。所以说,“微博”的效力有时比博客还要大呢。
等健的老妈跨进丽丽她家时,丽丽的爸妈正在吃早饭。一看亲家母气势汹汹地进门,吓了一跳。丽丽自从出事后,还没给他们打电话呢,所以,他们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一见亲家母,健的老妈开口就骂。一边骂,一边哭:“你们教出的好女儿啊,把我儿害得好苦啊。我儿待她那么好,她竟然跟洋鬼子跑了,要和我儿子离婚。你们是怎么教女儿的?”
丽丽的爹妈一听,吓得往椅子里一倒,直辩解:“亲家啊,你这是从何说起啊?怎么会这样?谁造的谣啊?”
健的老妈气得又骂:“造谣?我们家健亲口跟我说的!你们家丽丽不要脸,竟然不要我们这么好的儿子,跟洋鬼子跑了。”
丽丽的爸一听亲家骂自己女儿“不要脸”,一下子火了:“我的女儿我自己管教。请你不要瞎骂人。我们不乐意听!”
健的妈刚要开口再骂,被身后追来的老公一把堵住。
健他爸追出门时,邻居见了就说:“我们都知道啦。唉,怎么这样?对了,你快去你亲家家吧。你们家那口子像是去闹了,你得去看看。”
健的老爸,又羞又气,恨老婆嘴快,把家丑外扬。 又怕老伴再闹出事来,一路小跑着赶到丽丽家。远远地就听到老伴跟丽丽爸妈的对骂,邻居都伸着头在听好戏呢。进门正赶上老伴要开口再骂,赶紧制止了她,拉住她就往家走。
健的妈不解气,还骂着:“是他们女儿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凭什么我们要不好意思啊?”
健的老爸又气又急,大吼一声:“你不准再说了!”健他妈吓了一跳,看老公气得通红的脸,才安静下来。
这边丽丽家像着了火。丽丽她爸一气,血压上来,就躺床上,一时起不来。丽丽妈一边照应老公,一边哭着骂丽丽,怎么这么不懂事,让爹妈丢人。
在美国的健放下电话,想想不妥。他知道自己老妈一向嘴快,藏不住事,这事得赶紧通知丽丽,让丽丽给家里通个气。但又不愿跟丽丽说话,健就发了一条短信给丽丽,说自己已把离婚的事告诉家里,请丽丽也最好给家里打个电话。
丽丽过了好一会才接起这短信。看完,立刻给家里打电话,电话那边已经乱成一团了。听着爹妈一声声的指责,丽丽无话可说,泣不成声。丽丽知道,这个中国的家一时两时是回不去了。
健和丽丽各自的律师第二天通了话。丽丽的律师只要求赡养费,但要2千一个月。健的律师老头一听对方这么泄气,立即乘胜追击,说顶多出1千。因为丽丽已是处于不争的状态,她的律师也就不想再为赡养费纠缠了,最后说定了一个月一千多点。双方律师问了自己的当事人,都说没有问题,下面就开始准备最后的文件让他们签字。
健和丽丽的房子,没两天就卖掉了。 因为健出的是低价,又只有20万上下,很快有人就不还价地拿下。除去乱七八糟的费用,最后到健手上的,只有可怜的几千块。健把资产的一半,开了张支票带去律师所,去签了离婚文件。
就这样,丽丽和健的“离婚战”就这么落幕了。丽丽和健成了两只各飞东西的雁。 但丽丽和健今后的故事却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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