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运记（1）

（注：在海外留学生里，一般把回国娶个老婆带出来，笑称为“搬运”。那这个娶老婆的留学生就自然成了搬运工了。 ）

健真不是个“凤凰男”，毕竟人家是国内某大城市生某大城市长大的。只不过他爹妈都只是一家工厂的小职工，家里没什么门道倒是真的。所以，健从小就在“不好好读书，长大了扫马路”的“悲壮”式的教育下长大。好在健人不笨，虽然不是聪明过人，但也算中等偏上。所以，高三一使劲，竟然也考上了本市的一所名牌大学。

毕竟是大城市的大学，那时候学校里出国成风，是个人都在忙考托福考GRE的，健不能不受影响。健是个老实头子，玩起来花头不足，胆子小得不敢追女孩，帅得又不够让女孩倒追，所以，读书的时间就自然多了起来。结果，成绩竟然还不赖。看到成绩还不如自己的都在忙出国，健自然心里也动动的。

可出国是耗钱的事，健只好跟老爹老妈商量。老爹老妈虽然文化不高，但毕竟是大城市人。一听儿子有这志向，立马说哪怕清家荡产也会支持儿子的前程。有了老爹老妈的这颗定心丸，健也就从大三大四开始，忙着考托福考GRE了。成绩出来，健就学着其他同学，向国外发信。忙到了快毕业，竟然有个在美国中部的大学对健感兴趣。那地方，健听都没听说过。可一查地图，那地界还真在美国。健放心了。不就是出国嘛，只要去美国就成。

看官，您要是年轻，您大概不知道。因为89年的学潮闹的，那时的学生出国，教委要求赔款。所以，健毕业时也懒得去考研。这一上研究生，那赔款的数字可就要翻翻了，健可不愿意花这冤枉钱。毕了业，因为是本地人，健很轻易地找了个民营企业，一边混着，一边跟那美国大学联系录取通知书和奖学金的事。那时，健一没电脑二没伊妹儿，全靠蜗牛信，忙了大半年，才好不容易收到入取通知书还有科研助学金证明。手里拿着这美国来信，健瘫在椅子上，长嘘一口气：“我的妈啊，这出国可比考大学费劲多啦。咳，想不到，我健也能去美国了！”

接下来的搞护照，辞职，申请签证，又扒了健一层皮。长话短说，等健来到美国，突然发现这日子真的不好混。全部生活就靠教授的那点科研助学金。 平时除了读书上课，就是从早到晚地在泡实验室里。被学生背后俗称为“老板”的教授，是要用健发的paper（论文）数，来证明他给健的这点钱值得。健也认了，决定把这几年卖给老板换个学位，等有份工作，就解放了。想通了，健也就心无杂念得跟庙里的老和尚没两样了。可这心如止水的和尚生活，被同屋的“吴大郎”给搅了！

这“吴大郎”姓吴，但大名不是“大郎”。这“吴大郎”的绰号是他娶了媳妇后得的。原来这“吴大郎”被尊称为老吴。因为他快30了，比这儿大多数的中国留学生都年纪大点。这个中部大学实在不是什么名校，所有老中加起来也不过十几号人，平均也就25，6岁上下。这快30的老吴自然属老大哥级的人物，可大多数人的心里对这老吴也没太多的尊敬。一来，老吴读的专业是物理，研究的项目是个很老旧的题目，连老吴自己都知道将来没出路。二来，老吴一胖二黑三五短，实在其貌不扬，这儿单身的女孩子没一个对他有性幻想的。三来，老吴是贵州乡下出来的，平时跟人交往的习惯不好，而且特抠，半分钱亏不吃，所以，大家有点对他敬而远之。

老吴原来跟另一个老中合租一个两卧室的apartment。因为老吴的那些不讲卫生的坏毛病，那室友早就想换地了。可又怕老吴敏感，一直没好意思动。好容易等咱们健一下飞机，趁我们的健还是人生地不熟，搞不清东南西北的当口，这位老吴的室友就“好心”地把健换进了自己这间房，自己趁机脱身。

健跟这位老吴处久了，也慢慢地体会出老吴的种种毛病，心里有点不拿他当老大了。好在健是老实人，人从早到晚又在学校里泡着，跟老吴倒也相安无事。本来这种各自单飞的生活也挺好。大家都将就点，这日子也就得过且过。可这老吴竟出“妖娥子”，搅了大家平静的生活。

突然有一天，老吴宣称暑假要回国。在90年代，老中留学生是很少回国的。一是机票太贵，二是怕拿不到返签签证。所以，当这位平时每分钱都抠的老吴说要回国，大家还是一惊。不过老吴说了，出国三年了，父母年纪大了，得回去看看。大家都觉得有理。老中嘛，“孝”字当头罗。谁知，一个月后，老吴一回来，宣布结婚了。大伙就嚷嚷着要看“嫂夫人”。老吴得意洋洋地拿出一叠照片。这一看不得了，让所有猥琐男女妒火中烧。

这照片上的“嫂夫人”只有20出头，圆脸大眼，纤腰细腿，那个妩媚啊。看得所有猥琐男们直咽口水，恨这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看得所有单身女们咬牙切齿，恨老吴让她们掉价。

看着这一个个平日里自命清高的男女老中们，都把打翻的醋瓶挂在脸上，老吴心里那个得意啊。活了30年，就此时最得意了。当年作为村里的状元，出省上大学时，看着全村老少的羡慕，也得意过。可那毕竟只是村里人啊，再在他们面前显得意，这层次也低啊。第二次得意是前几年出国的时候，着实被同学们羡慕了一把。可那是个二流大学，出国人少，层次也有限。 这回，这些哈喇子直流的，可都是自诩为“精英”的留学生啊。其中不少是北大清华复旦交大的高材生啊。让他们嫉妒一把，那真是太爽了。

老吴一得意，吹起这新媳妇起来就没边了。什么这是他母校的学妹啦，不是校花也是系花啦， 对自己何等温柔啦之类，恨得听众在心里举起大棒，对这位“吴大嘴”在心里狠砍一百“杀威棒”。

以后的若干日子里，这老吴及新媳妇变成了大家小道时的唯一话题。有位嫉妒得不行了的猥琐男恨恨地讽刺道，“就老吴这样，娶个这么个媳妇，就跟武大郎娶潘金莲如出一辙。”

一下子，这“吴大郎”的绰号就牢牢地戴在老吴的头上。大家背后一说“吴大郎”这绰号，就像向自己心中的妒火上浇了一瓢清水，心中都会舒服了许多。

健也有点嫉妒，可没那么旺。毕竟年轻很多，又有点文人相轻。一来，觉得自己比“吴大郎”要帅。那是自然，这儿老中猥琐男们，是个人都比“吴大郎”要高要帅。二来，觉得自己的专业比“吴大郎”强。健毕竟读的是Double “E” (Electronic Engineering电子工程) ， 毕业找份工作不应该是难事。再次，也比“吴大郎”的物理强吧。当然，你“吴大郎”有本事搞点物理热门的玩艺，像光电或是材料什么的，那还有点戏。可你“吴大郎”的专业也太原始了吧？将来出来只有当教授的出路。可这所大学排名实在不咋地，你的教授也不牛，人家即使有教授的空缺，也轮不到你啊。三来，健觉得自己的母校比“吴大郎”的强太多，就觉得自己的出身无形中高贵了很多。唉，这出身歧视，其实是每个人心中都有点的。 健安慰自己，等过两年毕业找到工作，咱回母校也找个校花系花的，一定压过你“吴大郎”！

有了这“先立业，后成家”的“建国大计”，健继续过他那如死水般机械日子。但不幸的是，健对这个“建国大计”的坚持性，很快就受到挑战。